人人都爱你老公

第一次见面，她说我要抢她的老公。
把我挂微博、给我寄大便，还说我克死了她九十岁的亲爹。
最后一次见，她亲手把深爱的男人。
送进了监狱。
“如果他没死呢。”
“没死也没关系。”
“有我在的人间，就是他的地狱。”
……
我做梦都没想过，第一次进警局，是因为来自同性的深夜骚扰短信。
民警同志反复看手机很久。
半晌后才小心翼翼询问我：“真的不是感情纠纷？”
手机被推过来。
我被迫又看了一遍刚刚收到的信息。
【你心疼他不嘛，心疼就再去喊几声亲】
【还没结婚，就对着人家男人喊亲】
【现在他成这个样子了，你安逸了】
【任何人你都可以喊亲，那任何人都可以和你亲来亲去撒】
【没见过你这么骚的】
……
我摇摇头：“您明鉴！真就是老板和客户的关系！”
我是一名插画师，一周前接到私单，将某部电影里的场景给画出来。
客人要求，打印装裱后快递给她。
我赶着时间画好，又在朋友介绍下，找到一家附近的装裱店。
老板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
初次合作，我谈好价钱、付了定金，记下对方的地址和电话。约好印刷完的画直接寄去老板装裱。
交谈得很愉快，进行到这一步也就算基本完成了。
一周没能睡好。我戴上耳塞和眼罩，一觉香甜，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点外卖。
结果微信一阵乱响，好多条信息瞬间挤了进来——都是装裱店老板发的。
【画已经收到，送厂前需要再确认一下】
【是合金相框、红丝绒植绒内里是吗】
【今天确认后才能送厂哦】
我瞬间清醒，赶忙打字：“是是是，麻烦一定装好，谢谢亲！”
对方发过来一个“OK”的表情。我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倒回床上。
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就是这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亲”字。
给我惹上了十里八乡，最癫的一个癫婆。
嗯，现实版包文婧。
当天下午六点，我正啃着汉堡疯狂赶稿。
就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你是没有老公吗】
我是没有老公啊！神经病。
大概过了十分钟，短信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不再是一条。
而是七八条。
【亲，你老公电话微信多少】
【你可以喊我老公亲，我也可以喊你老公亲】
【要不要给你找十个男人】
【你一个个喊过去】
【亲亲亲亲亲】
……
我悚然一惊，赶忙翻出微信，找到下午发的那条。
对着屏幕上“谢谢亲”三个字沉默良久。
我好像知道对方到底是谁了。
但本着先息事宁人的态度，我好声好气回复：“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下次会注意。如有冒犯请见谅！”
短信发出后，不出一分钟，我再次收到一连串轰炸。
这一次还附带着一张图片。
我打开图片，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去。
那是一张刚刚拍好的照片，装裱店老板坐在地上，鼻青脸肿。
很明显是被人给打伤了。
这直接给我干沉默了。
花钱消灾，我咬咬牙回复：“画我不裱了，定金不用退。”
我将那个号码备注为“癫婆”直接拉黑。
以为事情到这一步，也就算完结了。
谁成想对方还是不肯放过我。
当晚凌晨三点，另一个陌生号码又疯狂给我发来短信。
【亲，出来吃宵夜不嘛】
【带上你老公撒】
【我也想当面喊他几声亲】
……
我念了三遍心平气和，礼貌回复：“我还没有老公。请不要再联系我，以后不会和你家合作。”
发完我将手机扔到枕头底下。
一分钟后。
手机又嗡嗡响了起来。
【原来还没有老公哦，难怪看到别人老公就想亲】
【不和我家合作，是想去叫别人亲吗】
【骚货】
就这样我带着手机到了警局。
当着我的面，民警同志给对方打去电话，严厉批评了这种恶意骚扰行为。
“她……怎么说？”
我像一只惊弓之鸟，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恶心话。
民警笑笑宽慰道：“对方认错态度良好，表示不会再纠缠。”
我长松了一口气，靠着安眠药，勉强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我火了。
2
微博“锦城有事”收到了一位网友的匿名投稿。
标题叫做：“写给惦记我老公的那个女人”
开局第一句就很炸裂：“因为求我老公不得，她将我送进了警局！”
在投稿人的描述中，她老公长相英俊、事业有成，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要电话。
而A女士，就趁着和她老公合作的机会骚扰他。
不仅发信息叫她老公“亲爱的”“亲亲”，还在她出言警告后，反而将她告进了警局。
【我就是发短信让她不要骚扰我老公而已】
【就算我有错，我的爱也没有】
【难道因为发短信的时间晚了些，就变成我骚扰她了吗】
如此般炸裂的投稿，自然会吸引同样炸裂的评论。
正义群众纷纷发言，要打倒小三、保护正室。
因为她对我的职业、居住地描述过于详细。
而投稿的账号又是本地城市号。
不一会儿，就有人在下面回复：“这个描述好耳熟啊……楼主说的那个小三，是姓楚吗。”
不一会儿，“锦城有事”再次上线，并回复了那一条。
“投稿人说是的。”
“但希望大家理智，不要以暴制暴。”
？
不是，她哪一点理智了啊。
当我没有微博账号是吗！
我爬起床就开始码字，将事情起因、发展经过，以及所有截图一一发给了“锦城有事”。
“锦城有事”的皮下是个很有礼貌的女生。
她先是和我道歉，对自己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发声感到抱歉。
同时承诺，下午就会将我提供的证据公之于众。
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哪怕证据链如此齐全。
但上午还风吹一边倒的吃瓜群众，下午在看到我如此有力的证据后，却开始摇摆不定。
更有甚者，直接开始受害者有罪论。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什么人家不说其他人】
【有些女的说话真的很没分寸】
【谁知道这信息有没有放全】
【不管如何我都站正室】
【太能理解正室的心情了，前天我老公回家，副驾驶被人坐过呜呜呜呜】
……
不是，你们真的要娇妻味儿这么浓吗！
不是人人都得有个男人才能活啊！
我控制不住发抖，泪水夺眶而出。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有口难言的痛苦。
就在我要崩溃的前一秒，门铃响了。
与此同时，我收到一条微信：“开门。”
是好友沈巧巧。
我呜呜咽咽开了门，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她，愣了半晌。
“巧…巧啊，这一周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掀开裙子，把里面的枕头露给我看，说话刻薄得很：“得了吧。平时这么会贫，网上不见骂一句。”
她看到了。
委屈突至，我一个猛虎扑食扑到她怀中，伤伤心心哭了起来。
她一根手指头将我戳起：“等会儿再哭，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她眨眨眼：“那家装裱店。”
我是不肯去的，但沈巧巧从前练跆拳道。
我打不过她。
半是拽半是拎，总归她把我给拖到了地方。
看见来人是我，肿了半边脸的老板也有些尴尬：“实在对不住，楚小姐。”
我还没有说话，沈巧巧冷哼一声：“对不住什么对不住，把那癫婆子叫出来。”
老板看看我又看看她，很是为难。
我拽拽沈巧巧，她横我一眼，找了根椅子坐下：“你也看到了，我怀着孕呢，闲得很。她一天不来，我就在这儿坐一天。”
老板好半天没说话，终究还是去打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一个浓妆艳抹的瘦小女人就走了进来。
她一开始还不知道我是谁。
老板介绍后，她脸色顿时一变：“是你！”
说罢她就要朝我扑来，但沈巧巧身形一动，挡在了我面前。
看着沈巧巧的大肚子，她退后了两步：“你到底想干嘛。”
沈巧巧要她在网上公开道歉。
她自然不肯，一张脸黑黑黄黄，眼里全是嫉恨。
可沈巧巧哪是吃素的。
她一只手摸着肚皮，一边朝女人步步逼近，嘴里全是难听的词儿。
“您老公是金元宝还是人民币呢？”
“臭泥鳅沾点海水就以为自己是海鲜了是吧。”
“你应该挺会做饭的，我看你添油加醋和甩锅，都一绝啊！”
……
沈巧巧越骂是越开心，对方越听是越生气。
一开始还能因为沈巧巧的“孕妇”身份勉强理智，但越到后面脸色是越难看。
终于她没能忍住，伸手要甩沈巧巧一巴掌：“我打死你个不干不净的小贱人！”
沈巧巧顺势一扭，直接扑到在了后面的桌子上。
一股鲜血从她两腿之间流下。
她摸着肚子，厉声尖叫：“孩子！我的孩子！”
3
我扑到她身边：“巧巧！”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你……你别怕，她要是不、不道歉，我就让全网知道，她……她要杀我和孩子！”
沈巧巧两腿间的血越流越多，我红着眼睛扶起她：“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
她一手扶着那椅背：“她不道歉，我就不、不去！”
说话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扑哧喷了我一脸。
我哀嚎着抹了把脸，和沈巧巧抱头痛哭。
余光中，那个女人看着满地的血，彻底慌了：“老、老公，这下怎么办！”
店主狠狠一跺脚，终于没忍住扇了她一巴掌。
“还能怎么办！道歉啊！”
这场闹剧以我扶着沈巧巧去医院而告终。
当然，我们没去医院。
而是去了医院旁边那家火锅店。
沈巧巧把枕头从衣服里拿出来，又到卫生间洗干净了腿上的血迹。
烟雾缭绕中，她举着杯子问我：“解气不？”
我点点头。
就在刚刚“锦城有事”发了最新的博文，是那个女人手写的道歉信。
信里她向我道歉，希望取得我和我朋友的原谅。
事实当前，之前骂我的娇妻们这次终于不再吭声。
放下手机，沈巧巧抬眼看着我：“楚汐。”
她很少这样严肃地和我说话。
“不能因为你怕麻烦，就任由别人给你制造麻烦。”
“光明正大也好、虚张声势也罢，只要是争取自己的利益，就不丢人。”
“没人会对你的谦让心存感激。”
“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沈巧巧的这番话，我记了很久很久。
记到我重新开始画画，记到我几乎忘记了这一件事，记到……
我收到了一大包，真空包装的大便。
因为距离这件事已经过去半个月，而我常常在网上买绘画材料。
所以在看到门口放着的那包裹时，我下意识以为是上午睡觉，错过了快递小哥敲门。
核对地址与姓名后，我将它抱回了家。
快递的纸箱里，是一大包抽了真空的东西。
形状像是揉得奇形怪状的海绵，面上包了一层锡箔纸。
我拿剪刀剪开，在这个过程中，空气中飘散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
当时我甚至没有一点警惕。
嘴里还哼着歌，打开了那层锡箔包装。
然后——我闻到了这辈子闻过最臭的东西！扑头扑面而来，将我熏得跌倒在地。
那是一大团屎。
说不清是狗屎还是人屎，也或许两者皆有。
我手一抖，屎从我手中落下，摔碎在地上。
边边角角弹起来，溅到了我的拖鞋上。
我“啊”一声尖叫起来。
我知道是谁寄的，这么恶心又变态的东西，只会是她。
“没人会对你的谦让心存感激。”
“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沈巧巧的话还言犹在耳，对方就迫不及待要再恶心我一次。
但这一次的楚汐，不会再当那个面团一样任人揉捏的人了。
沈巧巧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太了解我的人生。
小时候我被父母扔在奶奶那儿，和两个堂哥一起长大。
土鸡蛋是堂哥的、饲料蛋是我的。
土鸡汤和堂哥的、白菜汤是我的。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敢争。但凡我去争了，也只会换来一顿胖揍。
十八岁那年我被我妈接回家里。
却是因为我读大学了，有时间帮她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弟弟。
所以沈巧巧说得对。
我自小懦弱、畏缩，害怕惹事、害怕和人起冲突。
但一步退、步步退。
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一次退的不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