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用网暴

贺丰晚上回家，臭着一张脸。
　　我假装看不见，自顾滚在沙发上看综艺，笑得咯咯的。
　　贺丰把我拉起来：「于晓晓，你上头条了你知道么！」
　　我：「真嘟假嘟。」
　　贺丰捏着我的下巴，把我嘴巴里的话梅掏出来。
　　「于晓晓，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秦行长一退，我马上就是内定上位的人选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给我闹出这种事？」
　　我委屈巴巴地抱上贺丰的腰：「那包是你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我当然心疼啊！更何况，视频不是打码了么？放心吧，没人认得出我。而且那些键盘侠也就是嘴上说说，没本事真去人肉的。」
　　贺丰：「反正你自己有点数，不要总像个小孩子似的做事不过脑子。」
　　我像树袋熊一样在他身上挂着：「知道了！下不为例！老公亲亲别生气了嘛！」
　　贺丰掐了下我的脸蛋，将我放下来。
　　「好了，我一会儿要开电话会议，你没事就别上来了。」
　　贺丰丢下话，上楼去了。
　　看着他不耐烦的背影，我迅速关掉IPAD。然后钻进洗手间，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
　　我和贺丰相恋七年，婚姻三年。
　　他曾说过，他最喜欢我身上单纯乖巧的气质。没有太多心眼，也没有太多算计。
　　面对我爸妈的极力反对，他甚至跪在他们面前发誓，要把我宠成一辈子的小公主。
　　可如今，我坐在马桶盖上，听他在书房跟小三肆无忌惮地打着语音。
　　听他对另一个女人称呼我为「傻头傻脑的」呆子。
　　所以，爱会消失呗！
　　第二天一早，我翻了翻网上的消息，热搜已经找不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贺丰叫人做了些手脚。或者可能只是因为打码太厚，网友扒不出什么像样的料，闹腾闹腾也就散了。
　　这我能忍？
　　我赶紧起床化妆，收拾打扮，然后特意戴上婚戒和与贺丰同款的情侣表。
　　出发！
　　我找到昨天那个被我逼哭的火锅店小妹，给了她五千块钱。
　　她受宠若惊，连连拒绝。
　　「姐，昨天的事儿不是都结束了么，我……我不能再拿这钱了。」
　　她很实在，也很诚信，昨天收了我两千块，算是陪我演完一出戏了。
　　但我无奈摇头：「妹妹，昨天效果不佳，还得再来点料。」
　　我说，你这样，你到网上先开几个账号，某博小某书还有某音，全都注册上。
　　「然后认证就叫，火锅店天价包事件当事人。」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一叠粉饼，一堆眼影，唇彩。
　　我说，小妹你先别动，我给你化个妆。
　　我一边化，一边说，现在当网红可不容易。
　　当不了网红，就只能当网黑。
　　「姐，可你这样，不怕被……被警察抓么？」
　　小妹很担心。
　　我呵笑：「警察为什么抓我？我一没违法，二没乱纪，我网暴我自己还不行？」
　　况且，我所做的一切动机，有为私，也有为公。
　　像贺丰这种人，他就该早点被扒皮稽查拉下马。
　　能让他蹦哒到现在，只是因为我一直没想好计划罢了。
　　……
　　当天晚上，原本降下热度的热搜又被提了上来——
　　【火锅店天价包事件再升级！炫富女竟然暴打当事人！】
　　配图火锅店小妹乌青的脸，红肿的嘴唇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声声泣泣全是对我的控诉。
　　网友们彻底炸了！
　　【这还不报警？】
　　【还有没有天理啊！】
　　【现在有钱人可以这么为所欲为么！到底有没有人知道这女人是谁，好好查查她啊！】
　　我一边刷评论，一边吃薯片。
　　感觉火已经拱得差不多了，我跳起来对着某音发了一段澄清视频。
2
镜头里，我把美颜拉到最高，整个人扭曲成葫芦娃里的蛇精病。
　　我知道，这种长相的女人在网上只要一露面，都不用看她说什么，就会有人在下面跟腚狂喷。
　　我楚楚可怜地面对镜头：「首先，我没有动手打过火锅店服务员。她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打的？脸上带伤就一定是我打的么？那我手上，我手上这伤，是我老公花了十二万给我买的一只贵宾犬咬的，你们能看出来么？」
　　我露出胳膊上的一块“特效伤”，连带我的腕表，戒指，卡地亚手镯，一起明晃晃地展现在广大网友面前。
　　「她说我打她了，我也可以说是她打我啊。她敢报警么？报警就算互殴，对不对？她一个臭打工的，真要是跟我撕起来，我碾死她还不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再说了，她把我的包弄脏了，赔钱是天经地义的。不能因为我的包贵，她的工资低，这事儿就可以算了的。我老公赚钱是多，但那也是冒着……咳，各种风险来的，对吧？谁赚钱容易？家人们，咱得讲道理啊。」
　　我挪了挪身子，将背靠书房后面的那副硕大的书法作品露出来。
　　生怕网友们看不清，我还专门调了下对焦。
　　哎，美颜太厉害了。
　　硬生生把一副水墨书法给搞出炫彩效果了。
　　我继续：「最后，家人们我跟你们说，钱，我也不是必须要跟那个小姑娘要。但是她必须，公开，真诚，跪下来给我道歉。我就为争一口气，我老公当初娶我的时候，那是要把我当公主养一辈子的，凭什么现在被人这么欺负？对不对？」
　　不到半小时，我的直播就被狠狠顶到了最热榜上。
　　在评论区，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各种花式骂人的骂法。
　　怎么形容呢？
　　就是以“骚货绿茶”为圆心，以C尼玛为半径，荡翻我整个祖宗十八代。
　　紧接着，一些大V也开始下场战队，扬言要把我这种三观不正伤风败俗的人彻底从网络环境里肃出去。
　　……
　　「于晓晓，你到底怎么回事！」
　　贺丰忍无可忍：「我不是说让你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么！你开什么直播，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
　　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老公，不是我想惹事啊，是那个女的，她诬陷我大她，还在网上@
　　那么多大V出来挺她。我根本就没有打过她，我当然要出来澄清啊。」
　　贺丰的太阳穴都要爆出来了：「你这是澄清么？你这是火上浇油！」
　　我哎呀一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双手紧紧攀住贺丰的脖子：「老公，我说错什么了么？你告诉我，我改，我一定改。」
　　贺丰这口气叹的，快把脑子都叹出来了。
　　「于晓晓，你不要再直播，不要再澄清了。你去找那个女的，就说包不用她赔，再补给她一笔钱，让她发声明说已经和解了！听明白了没有！」
　　我歪着头：「可明明就是她有错在先……」
　　「于晓晓！」
　　贺丰提高声音，我哇一声就哭了。
　　「你凶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凶我！你以前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你变了！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
　　我缩在沙发上，抱着肩膀，哭得像只我见犹怜的流浪猫。
　　贺丰实在是被我闹得手足无措，赶紧上前搂住我：「好了晓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本来就不是故意的，我怕给你添麻烦，可我真的心疼你送我的礼物。我……我也不能容忍他们说你不好，说我是恋爱脑，说我早晚会变成被你抛弃的黄脸婆，贺丰，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不是？」
　　「当然不会了，小傻瓜。」
　　贺丰安抚着我，「只是这件事万一闹大影响很不好，咱爸现在还在医院，将来用钱的地方很多。我现在升职压力很大，真的希望你也能体谅我一点。晓晓，你听我的，咱们别去跟网上的人斗，这件事赶紧把它处理好。」
　　「那，你觉得给多少钱合适？」
　　我问贺丰。
　　「你是要跟那个女的私了是么？」
　　我点点头。
　　「你不是怕影响不好么，这样，你先给我十万块，我去探探口风。」
　　我手背向下。
　　贺丰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当天晚上，我拿到了贺丰给我的十万块钱，来到医院，交给我妈。
　　「妈，先给我爸把医药费续上。」
3
我妈惊讶不已：「一次交这么多？之前不都是一个月一个月交的么？」
　　我笑：「所以我一直不敢跟贺丰撕破脸啊。」
　　贺丰把控家里的财政大权，我想离婚，只可能净身出户。
　　我没本事告倒他。
　　他这种人，算十步走一步。
　　从他跟我结婚的那天起，就已经谋算到跟我离婚后要怎么做了。
　　我妈垂下头：「当初我和你爸都觉得他不是良人……现在好了，家里被他祸祸得底朝天。」
　　我心如刀绞。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当年眼睛瞎。
　　「妈，属于我的，我会拿回来。」
　　「你怎么拿回来啊？」
　　我妈眼睛湿润着：「你不是都说了么？他早就跟那个小三合计好了，你要是敢跟他起诉离婚要分财产，他就倒打一耙，说是你出轨在先，然后拿了他竞争对手的钱，故意陷害他的。」
　　这几年，贺丰在商界政界都混得风生水起。
　　我想跟他斗？
　　我拿什么斗？
　　我毕业到现在都没上过班，我信了贺丰的话，信他的渠道和资源，于是借了我爸妈的钱跟他创业。
　　结果钱赔光了，我们一无所有。
　　后来我才知道，贺丰是用我家的钱拿去打点上下通路，为他铺起了一条坦荡的仕途大道。
　　我爸一气之下病倒了，我妈还要指望着贺丰每个月续交的医药费，不敢撕破脸。
　　我知道贺丰下半年就要升行长了。到时候，他手握重权，为所欲为，当然是一脚把我踹开，新欢上位。
　　我恨自己怎么会把人生就这样交到魔鬼的手里？
　　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水才淹到脖子处，我还有机会学会游泳的。
　　从医院出来，我给火锅店小妹打了个电话。
　　我说你等一下按照我给你的模版，发一份声明。
　　记得，一定要@我的小号ID。
　　我的某音号今早就被封了，理由是传递不良价值观，煽动网络环境。
　　我不管那些，大号被封原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两小时后，小妹发声明了。
　　【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我与名牌包客人之间的纠纷，已于今天下午十五时正式达成了和解。这位客人真诚地跟我道了歉，说自己当日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说了让我难堪的话。我也反思了自己的工作态度，承认自己的工作失职。最后，我赔偿了客人五千元的清洗费，并诚恳向她道歉。感谢各方网友的关注，谢谢为我发声明的朋友们，但目前事态的发酵已经给这位客人和她的先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这篇声明一发，我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会有什么样的舆论后果——
　　【什么清洗费要五千？洗它们这帮贪官污吏的良心么？】
　　【小妹读声明的时候呼吸都不顺畅，明显是被打出内伤了。】
　　【她肯定是知道自己斗不过贱女人一家，被迫发的声明！】
　　【抱抱妹妹，不要哭，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这是草菅人命，欺压霸凌！】
　　【严查，必须严查！】
　　【大家快去，这个@晓晓爱做梦是贱女人的小号，大家速去围观！】
　　我打开电脑，登陆我半年前就准备好的小号。
　　然后迅速发了一条状态——
　　我和贺丰牵着手，戴着同款情侣表和戒指。
　　我将我家附近唯一的一家私房菜茶餐厅的菜单logo从网上找下来，然后p图上去。
　　配文字【风风雨雨，还好有你。谢谢老公不离不弃的陪伴，PS：公关水平真的很强。小白兔知道错了嘤嘤嘤。还是楼下这家私房菜最适合我们风暴过后的宁静。】
　　不到半个小时，网友们就像叮到血腥的苍蝇一样，疯狂涌进了我的小号！
　　【贱女人还有心情出来吃饭！吃屎去吧！】
　　【说个冷知识：两人手上的腕表是百达斐丽限量款，价值小两百万。】
　　【这家餐厅我见过，在河州路上，人均消费1800。】
　　【附近最好的楼盘星辰天地，均价十二万。】
　　我翻着评论，十分欣慰。
　　果然网友们的智商是逆天的，我觉得我可比整天给毛利小五郎留线索的柯南轻松多了。
　　贺丰打电话过来，问我去见那个女的了么？钱给了没？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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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嗯一声：「放心吧，你老婆我又不是真的傻，这点小事我还能搞不定？」
　　我夹着电话，一边吃葡萄一边说：「我让她不要把十万块的事说出来，就写上她给我五千的清洁费。」
　　贺丰在那边一听就炸了：「于晓晓你是不是傻啊！五千块的清洁费？这一听就是我们在逼迫她敲诈她！你自己看看网友的评论！都恨不能把你掘地三尺，剥皮抽筋！」
　　我啊了一声，立刻装出哭腔：「老公，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可，可我以为那么贵的包，清洗费总要五千块吧！」
　　贺丰：「那种小服务员一个月都没有五千块工资，你……哎，我说你什么好！」
　　也是，现在这年头，一件事一旦发酵起来那可就不是双方当事人的事儿了。
　　甲方同意了，乙方同意了，但网友不能同意呀！
　　「喂！你能不能出去打电话？这写着禁止用手机，听胎心呢！」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是医生的口吻。
　　听胎心？！
　　那小三已经怀孕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跟贺丰结婚三年了，可一直都没有孩子。
　　起先也没见家里催，我想着过二人世界，他也一门心思在“坑我全家”上，所以我们一直都是顺其自然的。
　　没怀估计就是没缘分，也没想过是谁有问题的事。
　　没想到，这狗日的贺丰还挺能干的？！
　　挂断电话，我重新登上我的小号。
　　已经私信999+了。
　　网友们把我的小号扒得干干净净，人均键福尔摩斯盘的水准。
　　我戴上了个墨镜和口罩，下楼去买薯片。
　　果然看到一辆陌生的面包车停靠在小区对面的马路上。
　　乌黑的玻璃看不出多少人，但能看出一根手机拍摄杆子。
　　Nice！
　　可这帮网红进不来我们高档小区，只能在门口商量盘旋。
　　想堵我，但不敢直接上前来面对面冲突。
　　那样违法。
　　这帮怂货，我心里想着，自己可得怎么想办法帮他们一把才好呢？
　　听人说，只要你带上一把梯子，那么无论今什么场所都如入无人之境。
　　于是，我到物业去弄了一把梯子，然后来到黑色商务车前，笃笃笃，敲人家车窗。
　　两个年轻人摇门下来，我嘿嘿一笑。
　　「小哥哥，能帮个忙么？我们物业的手推车被借掉了，我一个人搬不动这梯子。」
　　热心的网红小哥哥简直都快要雀跃起来了。
　　什么叫瞌睡来个软枕头？
　　排面！
　　当天晚上，贺丰没回来。
　　我猜他可能是在外面陪刘思雨。
　　也就是他那个小三。
　　但网上的舆论已经开始往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延伸了——
　　我与贺丰的姓名，年龄，结婚证复印件，身份证号，职业职位。
　　我们家的车库，门牌号，东侧走廊窗高清望远镜拍下来的古董字画，全都被扒了出来。
　　一夜之间，我们就像两个在网络上裸奔的人。
　　我哭着给贺丰打电话，问他怎么办？
　　「老公，有人往咱家门口放花圈！我好害怕！你在哪啊！」
　　贺丰也急了，说自己马上往回赶。
　　「晓晓，你到底泄露什么了！你是不是跟那个火锅小妹说了你的真实名字地址？」
　　我委屈尖叫：「当然没有了！我又不是不傻！不是不是，我说我又不傻！我也不知道网友怎么会那么厉害，连咱家住在哪都查出来了！老公，我……我要报警！」
　　「不能报警！」
　　贺丰的话瞬间淹没在我的哭泣中。
　　我会听他的？
　　我筹谋这一切，已经快要成功一半了！
　　贺丰连夜赶回家，领子上还挂着刘思雨的一根长头发。
　　怀孕了还不消停，哎。
　　看着我手里的报警回执，贺丰气急败坏冲我跳脚：「跟你说了不能报警！于晓晓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吼，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你又凶我！你干什么又凶我！我做错什么了！那些网友们就是眼红嫉妒，嫉妒我老公有钱，嫉妒你对我好，他们网暴我，我凭什么不能报警？他们还叫嚣着要查你，你有什么好查的？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么？你怎么可能去做那些贪污受贿之类的违法勾当！」
　　贺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我，一个快把他“蠢哭了”的我。
　　「于晓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以为……你以为能爬到我这个位置的，有谁是真经得起查的？」
　　贺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差点把我弹飞了。
　　我说：「那现在怎么办！网友们不依不饶，我又报了警，你说……你说他们在网上扒出来的咱家别墅，豪车，还有名表，包包，古董字画，这些东西……」
　　我哭得梨花带雨：「老公，我真没想到会这样。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