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有疾

姐姐逃跑，我只好男扮女装，代替她入宫为妃。
侍寝夜，年轻帝王一步步靠近，一手揽过我的腰，一手要解我衣带。
他的手还没碰到衣带，便被我一脚踹翻了。
完了，这可是砍头的死罪。
1
“算了，我来嫁。”我从父亲手中夺过圣旨，“反正我和姐姐长得一样，谁去不行？”
虽然圣旨中写明，是要定远侯府嫡女迟月溪进宫。
但好死不死，就在五天前，姐姐和她的心上人私奔了。
到时交不出人，便是抗旨，那可是死罪。
我觉得，牺牲小我，为侯府做贡献的时候到了。
父亲一巴掌糊在我的后脑勺：“陛下选妃，你去做什么？和陛下拜把子吗？
“燕都之内，谁不知道我侯府一对龙凤胎？若是你进宫，分分钟被人揭穿。
“那可是欺君大罪，搞不好是要株连九族的，还不如抗旨，起码只死我们一家。”
我特别委屈，只怪自己是个男人。
父亲还在派人寻找姐姐的下落，晚间我装扮成姐姐的模样，敲开了侯府门。
“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母亲大喜，抱住我大哭不止：“我的儿，你吓死为娘了。”
我诉说“自己”的过错，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
父亲劝导我，“溪儿，既然平安归来，往事便不去想了，好好准备，明日该进宫了。”
我点点头，起身向父母告辞，还好没被认出来。
我进宫第一天，被分到了昭华宫，与林昭仪同住。
我的位分是美人，在一众新进宫的嫔妃中很不起眼。
就这么安稳度过了一个月，陛下像是根本不知道我这个人。
如此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
可偏偏，我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御花园，凉亭。
陛下慕晏正与一女子抚琴品茗，一曲终了，女子软软地靠在了慕晏肩头。
那表情，一脸娇羞。
我心碎一地，论与前任共侍一夫是什么体验？
我咽不下这口气，压抑着情绪走向凉亭，“妾参见陛下，见过欣婕妤。”
可我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欣。
进宫前，我曾和苏欣提议，我与她定下婚事，她便不用进宫。
结果我被她拒绝了，她向我哭诉，她是身不由己，不能罔顾家族。
我当时还难过了许久，恨自己不能给她幸福。
可如今，看她样子，哪有什么身不由己，分明是乐在其中。
慕晏道了“平身”，打量我一眼，似乎没想起我是谁。
然后说了一句，“朕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就离开了。
苏欣闻言也立刻跟了上去，只留下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就如此不想见我吗……”
2
中秋夜宴，是我进宫后第二次见到苏欣。
她的席位紧挨着林昭仪，时不时含情脉脉地看一眼慕晏。
我非常难过，喝了不少的酒。
宴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去了百花园，屈膝坐在地上。
我不停地在问自己，“她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随着“嘭”的一声响，我倒在了花丛里。
顺便压倒了旁边的绿牡丹。
意识模糊间，我看到慕晏将我抱起来，然后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
再醒来，我的位份升了。
昨日还是小小的美人，今天就位列九嫔，获封昭容，赐封号：兰。
丫鬟绿珠笑着道：“昨日陛下亲自送娘娘回来，今日又晋了娘娘的位份，想来定是钟意娘娘。”
我老脸一红，昨晚的事我还记得清楚！忍不住摸了摸嘴唇，似乎还留着轻柔的触感。
还好当时我闭着眼，不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今我升了位分，便不能再与林昭仪同住，慕晏将漪澜殿赐给我独享，倒是方便不少。
平日里全无来往的嫔妃都赶来道贺，亲热的模样，像是亲姐妹。
我最烦女子叽叽喳喳，耐着性子听了半天，还是林昭仪帮我打了圆场，将人赶走。
感觉世界清净了不少，我长舒一口气，感激林昭仪救我出水火。
林昭仪拉着我的手，温婉地笑道：“妹妹莫要客气，我待你就像自己的亲妹妹，哪有跟姐姐客气的道理？
“只是离开昭华宫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遇到难处，便派人告知我。”
我老脸一红，急忙抽出手，僵硬地点头。
完了，砍头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漪澜殿靠近慕晏居住的承明殿，殿中有一棵桂树，星星点点的桂花随风摇曳，飘香十里。
我坐在树下，目视远方，皆是望不到尽头的宫墙。
我在宫中没有熟人，虽然顶替了姐姐的身份，却不能像其他妃嫔一样去争宠。
更不能交朋友，万一暴露身份，全族都得给我陪葬。
烦恼中，一道清越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爱妃在想什么？”
我抬头，只见慕晏正含笑望着我，眉目含情。
无语半晌，我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脸：“妾在想晚上吃什么。”
慕晏声音宠溺：“莫要羞于启齿，朕也在想你。”
我：“？？？”
为什么单个字都能听懂，连成句子就那么令人费解？
慕晏坐在我身旁，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摩挲片刻，夸赞道：“爱妃的手真是……大。”
我：“……”
姑且把这当成夸奖吧，我敷衍地笑道：“妾哪能和陛下比，陛下手可摘星辰。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心灵手巧，天下无敌手，陛下的手，才是天下最棒的手！”
慕晏似乎愣了下，紧接着倒了一杯水给我递了过来。
他是真的细心，竟然察觉到我口渴了。
月上柳梢头。
我抱着被子，誓死不从的模样。
慕晏坐在地上，像是还没缓过神。
就在刚刚，我裹紧被子睡在里侧，连衣服都没脱。
慕晏悄悄靠了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腰，另一只手朝我衣带伸了过来。
结果他的手还没碰到衣带，便被我一脚踹翻了。
又是一条砍头的死罪。
我反应过来，急忙爬下床，跪在慕晏身旁，颤抖着声音道：“妾该死，求陛下恕罪。”
还好慕晏没有随意杀人的坏习惯，他将我扶起，语气有些委屈：“为何要踹朕？”
我的脑筋飞速运转，但实在找不到好借口，只能随意编一个：
“妾身患顽疾，大师曾断言，想要保命，得将清白之身留到二十岁。
“不然，至多只能活三日。刚才，妾也是一时情急，才冲撞陛下。”
慕晏闻言便要请太医来给我诊断，我赶忙阻止：“陛下，此病荒诞，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普通医者根本无法诊治。
“曾有一同病症的女子，不听大师劝告，十八岁那年便嫁作人妇，于是成亲当晚暴毙而亡，死相极其惨烈。”
而后我哭着哀求道：“还望陛下垂怜，留妾一条小命。”
我今年刚好十八岁，慕晏想到没想直接应允：“爱妃放心，不过两年时间，朕可以等。”
我：“……”
早知道说三十岁。
成功糊弄过去一晚，次日一早，流水般的赏赐进入漪澜殿的库房。
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自不可少，其中还不乏稀世药材，皆是珍宝。
我目瞪口呆，虽然知晓侍寝后会有赏赐，却不知道有那么多。
陛下果然财大气粗。
内务府的公公脸上堆着笑，“陛下果真心疼娘娘，特意吩咐奴婢，将私库中的千年人参送来漪澜殿，给娘娘补身体。”
私库？补身体？
我咽了咽口水，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他不会真以为我身残志坚吧？
3
为了不浪费慕晏的心意，我用千年人参炖了一只老母鸡。
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漪澜殿每个角落，风一吹，便飘向远方。
我撕下一根鸡腿，咬一口，满口生香，根本停不下来。
一整只鸡啃完，汤也没浪费，咕嘟咕嘟全喝进肚子。
碗中只剩下一根人参，我有点意犹未尽，便尝了一口。
不好吃，像个没味道的干萝卜，还有点腥。
正当我好奇，为什么人参是腥的时，慕晏踏进了漪澜殿。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太医，快传太医！”
我不明所以，只觉得鼻涕好像进了嘴里，伸手一抹，一手的鲜红。
我：“……”
刹那间，天旋地转，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浑身像是在被烈火燃烧，燥热难耐。
我张了张口，声音嘶哑，“水，给我水。”
绿珠赶忙端来一杯冷茶，我一口气喝完，才觉得意识稍稍回笼。
这才发现，床边还候着一位太医。
我呆了呆，揉揉眼睛又看一眼，不可置信地小声喊道：“表哥？”
太医陆林面无表情，借着把脉的由头，低声问：“为何是你，月溪呢？”
我不敢多说，只道：“姐姐进不了宫，我替她，实属无奈。”
陆林没再追问，开了药方，“娘娘只需休养几日，等火气散去，便无大碍。”
说着，拎起药箱，退出寝殿。
随即慕晏冲了进来，关切地问道：“爱妃，可还难受？”
我当时脸红得像猴屁股，当然不是害羞，而是那千年人参的药性实在太大，身体受不住。
寻常人吃年份大的人参，都是剪下几缕参须，用鸡汤煨了，而后循序渐进。
哪有像我那般，直接当成萝卜啃，不晕倒才是怪事。
所幸慕晏来得及时，当即便请了太医。
想起慕晏紧张的模样，我心中一暖。
都说帝王无情，可似乎，并非如此。
“多谢陛下关怀，妾无碍。”
我晋升后，人缘便好了起来，时常有嫔妃到漪澜殿走动。
其中就有苏欣。
苏欣邀我去御花园赏菊，说是新进了一盆绿菊，十分别致，值得一观。
我静养了好几日，正好也想出去走走，便应了下来。
从前我们也时常结伴游玩，玩得多了，不知不觉间，便有人春心萌动。
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她主动邀请我，甚至在我表露心迹时，并未拒绝。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我无话可说。
此时秋意正浓，满园秋色，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幽香。
“绿菊果然非同一般，在这万紫千红中，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苏欣俯身细看，忍不住赞叹：“比起绿牡丹，竟也不逊色。”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笑道：
“说起绿牡丹，不知被何人毁坏了，陛下还特意下令，不必追查。姐姐可知其中隐情？”
我莫名有些心虚，但依旧嘴硬：“我哪里知道什么隐情。”
苏欣暧昧地打量我一眼，低声娇笑，紧接着她挽住我的胳膊，要与我并肩而行。
若是从前，我只怕会紧张到不知如何是好，可现在却无端生出一股不喜的情绪。
我推开苏欣的手，退开一步，“我不习惯这样。”
苏欣愣了愣，转而眼中盈满泪水，委屈道：“姐姐为何讨厌我，我并未得罪过姐姐。”
我这才想起，从前姐姐便看不上苏欣，说她满心算计，还让我离她远点。
我一直不信，那样美好的人，怎么会有坏心思？
如今我不得不信，解释了一句：“没有讨厌。”
苏欣顿时破涕为笑，“那姐姐可不能再推开我哦。”说着便要上前来。
我再次后退一步，语气生硬了起来：“不讨厌，不代表喜欢。”
曾经的情愫，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慢慢消散。
苏欣委屈地低着头，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这一次，我不会在她面前低头。
我转身离去，她从后面跟了上来。
清风拂过，满园幽香。
不知不觉间，走到初见慕晏的凉亭。
说来也巧，慕晏此时正在亭中与林昭仪对弈。
两人脸上都挂着笑，远远望去，像是一对璧人。
苏欣立刻加快脚步，走进亭中，娇娇地行礼：“妾参见陛下，见过林昭仪。”
我还在神游太虚，一时忘了动作。
慕晏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爱妃？”
突然回过神，我一愣，赶忙向他行礼。
慕晏将我扶起，眼神里却尽是对我的心疼。
4
一连半个月，慕晏都宿在漪澜殿，让其他嫔妃羡慕嫉妒恨。
我竟然不知道，每日足不出户，竟莫名其妙成了皇后候选人。
那天慕晏来到漪澜殿，盯盯地看着我：“爱妃，他们让朕立你为后。”
我正在喝粥，闻言一口米粒喷在他脸上。
我赶忙掏出手帕，一边擦一边道歉：“陛下恕罪，妾不是故意的。”
只是那粥熬了一个时辰，米粒软烂，十分粘稠，擦了半天也没擦干净。
我吩咐绿珠端来一盆热水，给慕晏洗了一把脸，才洗干净。
他的心情似乎不坏，甚至还笑了出来，对刚才的事毫不在意，眼睛亮闪闪地问我：
“朕想问你，是否愿意做朕的皇后，与朕携手，共赏大昱万里河山。”
本该是世间所有女子向往的场景，我却欲哭无泪。
我不是女子啊。
我可以伪装身份，做一名后妃，可我实在没有胆量，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若是哪天被人拆穿，不仅全族要给我陪葬，慕晏也会沦为笑柄。
我如何忍心。
不知说些什么，我低头摆弄手中的白瓷勺，与碗壁的碰撞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未能等到我的答案，慕晏眼中的光明显黯淡了下去。
他握住我的手腕，不辨喜怒地道：“你不愿意，为什么？”
我低着头，许久才吐出四个字：“臣妾有疾。”
而且是大疾，这辈子都好不了的那种。
慕晏脱口而出：“朕不在意。”
“可我在意。”我抬起头，内心充满委屈，“若我为后，陛下终生都不会有嫡子。”
慕晏一愣，似是明白我的难言之隐，“可以过继其他妃嫔的孩子……”
“若我不愿意陛下和别人生孩子呢？”慕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燕都下了第一场雪。
漪澜殿中，暖锅热气蒸腾，我安静地涮肉片，蘸着秘制酱料，一边吃一边赏雪。
“听说陛下又召了欣充容侍寝，都一个月了。”绿珠为我布菜，语气不忿。
自从那日，整整两个月，慕晏再也没有踏足过漪澜殿。
我从宠妃沦为弃妃，待遇一落千丈，从前走动的妃嫔也不再来往。
唯有林昭仪，偶尔来看看我。
从上个月开始，不知何故，慕晏突然宠爱起苏欣，不仅晋了她的位分，还连着一个月宣她侍寝。
一个是我的夫君，另一个是我从前的心上人，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吃谁的醋。
罢了，还是吃肉吧。
我又朝碗里加了一勺醋，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腊月初七是我的生辰，往年都是母亲做两碗长寿面，我与姐姐每人一碗。
今年回不了家，姐姐也不知所踪，我便懒得费心思。
如同寻常的日子，吃饭，发呆，睡觉。
剪了灯芯，烛光顿时暗淡下来，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雪声，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股寒风涌进来，夹杂着细碎的雪花。
我打了个寒颤，微微瑟缩。
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来人满身风雪，目光如同寒冰一样冷。
“陛下，你怎么来了？”我自觉地朝床里侧挪了挪，给慕晏腾了位置，口中嗫喏道：
“快进被窝暖和暖和，这天也太冷了。”
没有等到回应，我也没有在意，很快又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侧低声道：“迟月澜，生辰快乐。”
5
腊月初八，禁卫军押解一位女子闯进了漪澜殿。
满地的白雪还未来得及清扫，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无端让人觉得恐惧。
我披着大氅走出去，目光停留在那女子身上。
只见她衣衫单薄，堪堪遮住微隆的小腹，头发脏乱，几乎让人辩不出真面目。
我自然是认得的。
将大氅披在女子身上，我将女子抱进了怀里，“姐姐，你受苦了。”
女子正是与人私奔的定远侯嫡女，我的姐姐，迟月溪。
听到我亲口承认女子的身份，苏欣从人群后站出来，痛心疾首道：
“世子怎可如此糊涂，冒名顶替姐姐入宫，可是欺君之罪。”
在她身旁，还站着慕晏。
我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我跪在地上，朝着慕晏的方向，低下了头：“冒名顶替是臣一人所为，臣自幼仰慕陛下。
“为了一己私欲，不惜陷害长姐，命人将她掳走，替了她的身份。臣死罪，甘愿受罚。”
人群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姐姐的低声啜泣。
慕晏缓步走上前，半蹲着，捏住我的下颌，让我与自己的目光齐平，“你说，自幼仰慕朕？”
我垂眸，忽然下颌一痛，慕晏语气阴沉：“看着朕。”
我只好直视他的眼睛，坚定地点头：“是。”
“朕不记得你。”慕晏松开手，语气讥讽。
“彼时陛下为太子，与元华女帝共同前往南山狩猎，臣亦随家父前去。”
我抛下脸面，继续说道：“臣当时不知道陛下的身份，抢了陛下的猎物。
“陛下不但没有怪罪，反而教臣射箭，自那以后，臣便对陛下情根深种。”
慕晏有些发愣，半晌才问我，“你小时候是女孩？”
这叫什么话？我却不敢反驳，只好解释道：“臣幼时，家母时常将臣打扮成女孩。”
慕晏站起身，没一会突然冷着脸问我：“你那时几岁。”
“……”沉默半晌，我缓缓吐出两个字：“六岁。”
六岁，情根深种？
慕晏气笑了，“你那时一心想骗我的兔子，你种个屁！”
我被软禁在冷宫。
冷宫，顾名思义，很冷。
我没有厚衣裳，整日将发霉的破被子裹在身上，依旧冻得瑟瑟发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