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

产房门口，我哆嗦着手签下了保孩子的签名。
凌晨两点，病房里传出岳母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岳父悲怆的啜泣。
我的爱妻，是活生生的被我和我的恐怖家庭杀死掉的。
颤抖着身子，我试图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医院，冷冷的雨水拍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天空也轰然倒塌。我知道上天也对我所犯下的罪孽发怒了，他要狠狠惩罚我，让我一无所有。相伴十余年爱我的妻子，胖乎乎的儿子，全部都被他带走了。
我父母说过，全家人拼了性命也要保住那个孩子。
原来他们拼的只是我妻子和我儿子的命。
这一切，都是我的懦弱造成的，我咎由自取……
1
那一天，妻子华盈趴在我肩头哭得像个无辜的孩子。
我面露心疼地抚摸着她柔软可爱的小卷发，却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
丢在垃圾桶里的那根验孕笔，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两道红线。
终于成功了！偷偷换掉了妻子的避孕药，这下一家人都会开心了。
我轻声安抚妻子道：“不哭了，虽然是个意外，但也是个惊喜啊，你应该开心才对。”
华盈把脸埋得更深：“这对我们家来说根本就不是好事，我害怕，老公我很害怕。”
我深情地捧起她的脸，注视着她不安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有房、有车、有钱、有女儿，现在就缺一个儿子，你刚好就怀孕了，这简直是天意，懂吗宝贝？”
华盈却依旧泪眼婆娑地摇头：“不，我不想要第二个孩子，我就是害怕。”
“还需要怕什么呢？孩子生下来有我爸妈和哥嫂帮你带，你要不想喂奶我们就给他吃最好的奶粉。到时候你想上班就上班，想逛街就逛街，什么都不影响你。老公再给你报个好的瑜伽班，让你恢复得漂漂亮亮的，好不好？”我知道华盈最怕变老变丑。
华盈一听这话反而更加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你爸妈和哥嫂给我带孩子？老公你难道忘了他们之前是怎么对我和盈盈的了？”
我轻描淡写的安抚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做人老记在心里多累啊，放心吧。以后他们不会再那样对你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们都会对你感恩戴德。”
华盈却坚定而决绝地摇头：“我不用他们对我感恩戴德，也不用他们给我孩子的面子。当初他们怎么对待盈盈的，你能忘，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宁愿死也不会再把第二个孩子带到这世界上来受这份苦。这样对他，对盈盈都不公平。”
我又劝说道：“不会的，现在条件这么好，一大家子人疼爱着，两个孩子都不会受委屈的。”
华盈听到这里瞬间冷笑：“别跟我说什么一大家子，我的孩子只有我一个人是真心疼爱的，可我的爱已经全都倾注在盈盈身上了。再来一个宝贝，我会偏心。”
我温柔的说：“怎么会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会偏疼某一个呢？”
华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问：“真的不会吗？那你们家算什么？”
华盈一句话如利剑般戳中我的软肋，我竟尴尬的无言以对。
我就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我不敢违心地说，我父母从不偏袒，一碗水端得很平。
身为男孩，出生在计划生育时代的我本应该是很吃香的，但不幸的是，我是家里第二个男孩。更不幸的是，我本来是被父母误认为是女孩才免遭堕胎，侥幸来到这世界上的。
从小到大，我曾经无数次听见我妈在婶子、大娘面前扼腕叹息：“老二那时候在肚子里可老实了，谁都说是女孩儿，可怎么生下来就是个天杀的男孩儿呢？要是知道这样就早早流掉他了，俩男孩可养不起啊。将来钱可是要给老大盖房娶媳妇儿，哪管的了老二，操不完的心啊。”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我的出生和将来并不在父母的计划之内，只有我哥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才会来管我一丁点。可事实却偏不凑巧，我哥这四十年人生几乎就没有好过。
小时候他念书，从幼儿园到大专，我爸妈借钱都供他念，家里、地里的活儿从来不舍得让他伸手。给他吃好的穿好的，自行车换了一辆又一辆，毕业后嫌工作安排得不好，就送他去当兵。两年后嫌当兵太苦，执意要复员回家。回家找了份工作又嫌累，干了没多久她跟人干传销跑到外地，五年来音讯全无。
而我穿着他的旧衣服，用着他淘汰下来的破东西勉强念到初中，父母就迫不及待地让我退学回家种地。
我要念书，我爸说念了也没用，你看你哥念了大学也没分着好工作。我要去当兵，我妈说当兵更没用，你哥当了二年兵回来连工作都不好找。总之一句话，我就活该在家种地。
我哥走了以后，我就更成了透明人。我爸开始没日没夜地酗酒，喝多了就开始对我边骂边拳打脚踢。我妈天天以泪洗面，吃不下饭，一把一把吃干辣椒开胃，没多久突发脑中风瘫倒在床。十五岁的我一肩挑起整个家，下地干活儿，伺候我妈吃喝拉撒。几年后我妈的病情终于有点起色，能够勉强自理了，这时候我哥才回来了。
我爸妈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更加小心翼翼地捧着，害怕他再出走。忙不迭地把家里几十年的积蓄全拿出来给他盖了三间大平房，并四处托人给他说媒，迫不及待地给他娶媳妇儿。
相亲屡屡失败，媒婆几句风言风语，父母就更加对我冷眼相对。说人家姑娘一听家里俩儿子都不愿意，嫌负担重。
我二话没说，跟着村里出去打工的人就去了工地。晚上就睡在铺着稻草的板子上，身上盖着破麻袋。
家里人没有一句问候，我咬紧牙关发誓这辈子自己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儿。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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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后，家里的大平房都旧了，我哥依然没有相成对象，我却娶了温柔漂亮的华盈。
那时候我是安装铝合金门窗的小学徒，华盈是附近师范学校的学生。我们经常在一家小饭馆相遇，后来就走到一起。
华盈是我的小福星，自从她毕业嫁给我这个穷小子以后，我就开始时来运转。先是包了一些小工程，然后越做越大，几年之内我成立了自己的家装公司，在市区买了房子和车，日子过